我并非在与你们探讨哲学
钟爱的奥修:自然界中很主要的一条法则似乎是关系——相互依赖的关系。我观看天空中飞翔的两只鸟,牠们彼此很亲密地在风中遨游,轻松自在,一点痛苦和挣扎也没,牠们完全地处在和谐中,这其中的秘密是什么?为什么对人类而言,这一切是那么地困难?奥修,请你谈谈「关系」这件事。
瓦稣玛提:你要记住一件最根本的事——生命是相对的,生命因相对的二分性而存在,它是相对两极事物间的律动。你不可能永远都很快乐,那快乐将会失去其意义;你也不可能永远都处在和谐当中,否则你将不会觉察到和谐的存在。和谐、不和谐,快乐、不快乐,每一次的喜乐都有其苦痛之处,每一次的伤痛也都有其欢喜之处。
除非人们了解生命存在二分性的现象,否则人们就会活在不必要的苦难中。接受生命所有的现象,所有的苦楚和所有的狂喜;不要去渴求那不可能的事、不要渴望生命应该是只有狂喜而没有痛苦。
狂喜不能单独存在,它需要有另一个对比。痛苦就是黑暗的背景,所以狂喜才能又清楚又响亮,就好像夜空的星辰是那么地明亮一样;夜愈是漆黑,星星愈是闪烁、明亮,在白天的天空里你将看不到星星,并非它们消失不见,而是因为没有黑夜的对照。
想象一个没有死亡的生命,那生命将会是一场无法承受的痛苦和存在;只有生命,没有死亡是不可能的事。死亡定义出生命的存在,它给予生命全神贯注的能量,因为生命每秒都在飞逝,每一秒钟都更形珍贵。生命如果是永恒的,那谁会在乎呢?因为永远有明天,人们可以等到明天再说,谁在乎要活在当下呢。但现实的状况是,你明天很有可能就会死去,这种感觉强迫你必须活在当下每一片刻。你必须跳进现在这一刻,你必须进入最后的深处,因为没有人能确定下一刻是否真的会到来。
了解生命的律动,人们就可以在二分性的生命中稍为放松。当不快乐来临,你欢迎它:当快乐来临,你也欢迎它;你知道它们是同一场游戏的两个伙伴。
这是你必须牢记在心的一件事,如果你能牢牢记住它,你的生命将会有全新不同的品味,将会有自由、不留意、没有牵绊、没有垩碍的品质:不管什么状况发生,你都一样能安静和平心静气的接受。
而一个能够平心静气地接受痛苦、挫折和苦难的人,他的回应本身将会转化那些困境,对他来说,困境也是宝藏,困境甚至让他可以更明确、更清晰,对他而言,黑暗本身也有它的美,它的深度和无限,对他而言,死亡甚至不是终点,对他而言死亡是某种未知的开始。
瓦稣玛提,你说:「自然界中有一条根本的法则似乎是关系——相互依赖的关系。」关系是一回事,交互依赖则又是完全不同的一回事,它们的意义并不相似。关系代表你们是分离的两个人,你和你的另一伴都各据一方,你们决定彼此要相互联系一起,关系不同于交互依赖,它是两个单独个人的对立。因此,所有的关系都是假的,因为基本上,个人的独立是假的,而如果你并非真正独立的人,又该如何与他人相互联系呢?要和谁联系呢?
生命是相互依赖的,没有人是单独的,你连很短暂的一个片刻都不可能单独存在,你需要整个存在的支持,你时时刻刻、不断地吸入、呼出气息,这不是关系,它完全是存在与存在间的交互依赖。记住,我并非说它是依赖的,因为依赖的观念又再次地假设我们的立场是单独的。如果我们是单独的,那依赖就有可能:但我们既非单独,也非依赖,我们是交互依赖。
波浪是单独地存在海洋,还是依赖海洋?这你要如何回答呢?因为两者都不是。它们是海洋,它们既不单独,也不依赖彼此,海洋没有波浪就不能存在,波浪没有海洋也就不存在,它们是一体的。
我们的生命也是一样。我们是属于宇宙意识海洋的部分波浪,这代表说爱可以有三种不同的表面:第一个是依赖。大多数人都属于这一个范园,先生依赖妻子,妻子依赖丈夫,他们相互剥削、相互操控、相互占有对方,他们让对方沦为只是商品的角色。这就是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案例,这也就是为什么爱本来可以是通往天堂的一扇门,却通往地狱。
第二种爱则是存在于两个单独的个体间。这种状况偶尔才会发生一次,但一样是处在不好受的状态中,因为他们有着不断的冲突,谁都不让步、不调整自己,因为他们太独立了,谁都不愿妥协。
诗人、艺术家、思想家、科学家和那些独立生活的人(至少他们自己认为如此),是不可能与他们真正一起生活的,他们非常怪异,他们给予对方自由的空间,但给予的自由看起来反倒比较是像漠不关心,好像事情与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,他们根本不在乎,虽然在一起,却把自己留给自己,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很表面的,他们很害怕真的深入对方的生命中,因为与爱比较起来,自由才是他的最爱,他们不想要妥协。
第三种爱的可能性是交互依赖。这种状况非常少有,但只要它一发生,就是天堂降到地球上的一刻。两个人既不单独,也不依赖,他们非常地心有灵犀,就好像他们俩人为彼此呼吸,他们好像是同一灵魂的两个身体——每当这种状况发生,爱也就发生了。我认为这一种类型的爱才是爱,前面两者都不是真的爱,它们只是相互间的协调和安排——不管是社会性质的安排,还是心理或生理性的。只有第三类型才是真正具有灵性的爱。
瓦稣玛提,你还说:「我观看天空中飞翔的两只鸟,牠们彼此很亲密地在空中遨游,轻松自在,一点痛苦和挣扎也没有,牠们处在完全的和谐中。」
是的,牠们看起来确实令人嫉妒;但鸟儿并没有觉知和意识,牠们处在尚未到达意识心灵的阶段,你觉得牠们看起来很和谐,但对牠们而言并非如此;牠们飞翔的喜悦也是你自己的解释,而非牠们的说法。记住:这一切都只是你自己的解释,牠们不会解释,牠们的意识尚未发展到可以解释、可以回顾、可以前眺、可以观察、可以看清事情的程度。牠们的行为是很机械性的。
人类是比较高层次的存在,人类有意识觉察的能力,但也因为这份能力,人们开始有很多的麻烦,你愈往高处攀爬,你的每一步伐将会愈是危险,如果你不小心掉落,你将会从很高的地方掉下来而消失在谷底的某个地方。在谷底,你可以无意识的走动。不用担心、害怕。
但当你愈往高处爬、甚至爬到顶峰的时候,你就必须愈来愈谨愼、小心和愈警觉。
人类不仅很接近神,而是最靠近神的,因此才会有所谓的责任、危险、灾难和冒险。而且且你很有可能会掉落,而掉落又是什么?
因为你的意识,有二种可能性会发生:第一种是对自己的意识——这就是掉落。如果你的「我」驾驭了你的意识心灵,你就掉落了;而如果你的意识不允许「我」驾驭、如果你只是你的意识心灵,而没有「我」——一个没有任何「人」处在心中的意识心灵——那你就会不断地上扬、上升,直到最高峰就在离你不远之处,或许只要再几个步伐,你就可以回到家。到这个时候,你就会知道和谐是什么,你将会知道存在恒久的和谐,以及从不曾中断的宁静,你将会知道一切从没有开始的开始到没有终点的结束,其实一直都是一样的,这时候你才会知道纯然存在的纯净其实从未被汚染过。
那些可怜的小鸟和动物怎么可能知道呢?
我可以了解你所说的一切,瓦稣玛提,有时候牠们确实让人深感嫉妒:两只鸟,和谐、彼此相爱、而且亲密地一起在空中飞翔,但是牠们不仅与自己是如此,牠们还和风、太阳、雨都很合和地在一起,于是人们看到这种景况不禁会问——「为什么我不能如此快乐呢?为什么我就不能欣然地享受风、雨和太阳呢?」
这并非因为你低于鸟儿,而是因为你比牠们层次高,因此相对的要求也会比较多;因为你们层次比较高,所以神对你要求的标准也会比较高。是的,醉汉和佛陀看起来似乎一样都没有焦虑、担心,甚至没有自我,佛陀其实看起来就和醉汉一样;但你真得认为他们的层次是一样的吗?醉汉是掉落在意识下,而佛陀却是超越了自我。
自我意识是人类的天性,如果你从意识层面往下掉落,你将会忘却某种程度的焦虑,但如果你跃升自己的自我,你将不仅是忘却焦虑,而是焦虑自动就会像空气蒸发、消失,然后不复存在。
瓦稣玛提,你可以成佛,你拥有成佛的能量和潜力,鸟儿是很可怜的,但人类因为掉落到很深处的山谷中、以致于他甚至开始对可怜的鸟儿感到嫉妒。
你问我:「牠们的密秘是什么?为什么对人类而言,这一切是这么地困难?」
秘密在于意识,因为意识给予你自由,这自由不仅只是做对事的自由——如果这就是自由的意义,那它是哪门子的自由呢?
「只有做对事的权利的话,那你就是不自由的。自由意味着你有两种可能性——你可以做对事、你也可以做错事;自由意谓你有说「是」和说「不」的权利。」
这是很微妙的地方,你们必须要了解,与说「是」比较起来,说「不」让人有种更自由的感觉:我并非在与你们探讨哲学,我所说的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可以简单观察得到的事实。
每当你说「不」的时候,你感觉到更多的自由;每当你说「是」,你会觉得好像是在服从别人,好像你屈服于他人,你不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——自由在哪里呢?「不」代表你是顽固的,你是冷漠的,你是比较有主张的,你是随时随地准备好要反抗的,说「不」比说「是」让你更感受到自己的存在;「是」是很模糊的,「不」就像颗石头,非常的坚固与实在。
这也就是为什么心理分析学家说,每个小孩在到达七至十四岁的时候开始学会说「不」。藉由说「不」,他在心理上离开了母亲的子宫,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说「不」,他也会说「不」,甚至有时他其实很想说「是」他却宁愿说「不」。
一切事情是那么地重要,与他息息相关,所以,他必须学会说愈来愈多的「不」。等到他十四岁到达性成熟旳阶段,他将会对母亲说最后一个「不」,他将会爱上另外一个女人,这是对母亲最终的一个「不」,从此之后他将不再需要母亲,他的意思是:「我不再需要或依赖你,我已经选择了一个自己的女人,我已经长大,是独立的个体,我可以自食其力,过想要过的生活,做想要做的事。」
而如果父母亲坚持要他把头发剪短,他会故意留长头发;反之,如果父母亲要他把头发留长,他就会剪个短发。你斗可以亲察一下,当嬉痞成为父母亲之后,他们的小孩一定会留短头发,因为他们必须学会和父母说「不」。
如果父母亲坚持干净是很重要的——干净仅次于神——那他会尽可能地开始脏乱地过生活,他们想尽办法让自己脏兮兮,他们不洗澡,或洗澡不用肥皂,或就算洗澡也不愿把自己真正地清洗干净,他们会用合理化的理由告诉你说肥皂对皮肤不好,肥皂是合成的东西,而且动物都不需要肥皂,他们尽一切所能地找各种借口,但在心底深处,他们深知这一切都只是掩饰的说法:真正的原因在于他们想说「不」。而当人们想要说「不」的时候,使必须找出很多的理由。
因此,「不」不仅带给你自由的感觉,它还让你觉得自己很聪明,你不需要多少的聪明才智就可以说「是」,因为当你说是的时候……时候,没有人会问你什么?因为你既然都已经说是了,又何必需要解释或争论呢?但是当你说「不」的时候,别人一定会问你你「为什么?」,「不」……「不」加深你的聪明才智,它塑造出你的形象,它阐明你是谁,它给自由的感受,请各位要注意说「不」的心理心态。
人们由于有意识,所以很难安适于和谐的生活,意识给予人们自由的权利,它让你有说「不」的自由,而生命中可以说「不」的机会比说「是」还要多。但是若没有「是」,就没有和谐,「是」就是和谐,而人们需要一段时间的学习和成长,才能成熟到说「是」,却还能保有自由的权利,说「是」,而能不沦为自己和他人的奴隶。
说「不」的自由是非常幼稚的自由,对七至十四岁的孩子而言它是满好的:但如果一个人终其一生都陷在「不」里面,成为一个永远都是在说「不」的人的话,那就代表他已径停止成长了。
最终的成长必须是:说「是」时跟孩童说「不」时有那般同样的喜悦与快乐——这就是第二次的童年。一个人若能很喜悦和自由、没有犹豫,没有执着,没有任何条件要求地说「是」,若他能纯粹、喜悦地回答「是」,那他就是圣人,他又再次活在和谐里:这时候,他的和谐与树木、动物和小鸟的和谐完全处于不同的层面,它们因为不能说「不」而活的和谐,但圣人却因为能不说「不」而和谐生活。而人类就介于鸟儿、动物和佛陀之间——人们尚未长大,还不成熟,非常幼稚,停滞某处,仍试着说「不」,都想要有自由的感受。
我并不是说你们不要学习说「不」,我的意思是——该说「不」就说「不」,但不要强为说「不」而说「不」,慢慢地;你就会在说「是」的时候感到更高层次的自由和和谐,一种了悟、了解之后所带来的宁静。